第二章:陷阱与静步

夜色刚落到莫高雷,红云台地便安静得能听见草叶互相摩擦的声音。石鬃把一小捆细草立在地上,草尖各系一枚铜铃,铃舌用线缠死,只要被碰倒,仍会“叮”的轻响。

“从这头穿过去,不许响。”他把铜铃摆得密密的,抬眼望向卡鲁克,“记住三件事:气味、重心、节奏。”

卡鲁克深吸一口气,脚掌外缘先触地,再缓缓压实;膝关节微屈,让重心像水一样从一只脚荡到另一只脚。他每迈一步都会停半拍,让呼吸追上动作——吸四拍、停两拍、吐四拍。庞大的身形在草铃阵里移动,像一头强迫自己变成影子的科多,费力却克制。

第三束草边,他的胫骨轻轻擦过草尖,铜铃“叮”地一响。石鬃没喝斥,只抬手指了指风向:“你把身体让给了风,但忘了让气味也让。”

卡鲁克默默点头,取出一小片松脂与兽脂揉成的膏,抹在弓臂与腋下,加上一撮粉末化开的草木灰——这是石鬃给他的“风膏”,能把汗味压进泥土与木脂的味道里。再走一遍,铃声安静如初。

“好。”石鬃收起草铃,递来一段冒着微光的鹿筋弦,又取出一撮灰白的羽毛,“换弦。筋弦要拉湿,羽毛只要两片——猫头鹰的好,安静、稳。”

卡鲁克把旧弦卸下,用温水蘸湿鹿筋,一圈一圈绕上弓角,拉紧,结扣。两片羽饰并不对称——一短一长,石鬃说这是“风针”,能在横风里提醒他偏差。弓臂上还抹了一层薄薄的蜂蜡,滑而不腻。

“你喜欢弓,那就把弓当朋友。”石鬃低声道,“朋友知道你什么时候在喘,什么时候该停。”

白日里学陷阱。石鬃让他从最笨的开始——绊索。

兽筋绕树根,套环半掩在兽径旁,用两片枯叶遮住痕迹,旁边再掘一小窝,塞入揉碎的苦草和少许盐——盐会吸引口渴的小兽停步,苦草掩味。绳端系在一根青竹梢上,绞上两圈,竹子蓄着劲儿,只等套环被拉紧便“嗖”地扬起来。

“陷阱不是给你省箭的,”石鬃把绳端又压下一指,“是给你选择的。你可以不杀,也可以等最该杀的时候再杀。”

卡鲁克照做,第一回结扣打错、第二回套环太大、第三回伪装太直白。石鬃没骂他,只把那两片枯叶推开又盖上,像给他示范一首慢歌的节拍。到傍晚,卡鲁克一共布了七个圈套,位置高低、方向与风都做了记号。

“回去前,拆掉四个。”石鬃吩咐,“记住——你怎么来,就要怎么走。”

卡鲁克照规矩撤走,走到第三个圈套时,他听见“呜咽”般的一声细响。灌木丛里,一只草原狞猫幼崽被套在圈里,前爪乱刨,唇边的胡须全都黏着泥。它的眼睛又圆又亮,惊惶像映在水里的月亮。

卡鲁克半跪,他没有拔箭。他用低沉的鼻音哼起孩童时学的安抚曲,慢慢把手伸过去,用袖口的泥味盖住自己身上的气味,先按住竹梢,再把套环往外推。他的指尖一直在抖,怕一松就把猫抽上天。

陷阱松开的那刻,狞猫僵了半秒,转身一窜,钻进草皮下的洞,消失不见。卡鲁克长出一口气,把绳端折回,重新整理了泥土与枯叶,直到漏洞不见。他抬头时,石鬃就站在树影里,看了他很久,什么也没说,只把帽檐压低了些。

第三日清晨,雾从河谷里往上爬。石鬃递来一张兽皮,画着一条曲折的路线和几个“×”。

“今天做一次白草岗演练。这条线按风向画的,‘×’是我昨晚放的三枚骨牌。你把骨牌带回来,每一个落点都要记下:风、土、影。中途如果被野猪人看见,算你输;如果你主动开战,也算你输。”

卡鲁克点头。他把“风膏”抹在额角与臂弯,把弓扶在前臂上让弦远离草尖。他没有走直线,而是沿着石鬃的路线横切山坡——风在他脸颊侧面,能把他的气味吹向空地而不是灌木。

第一枚骨牌挂在一株歪脖白杨的根杈上,半埋在落叶里。卡鲁克没有立刻伸手去拿——他先把手掌按在树皮上,感受树身的震动。远处有低低的脚步声,节律像三步一停的巡逻。上风位有动静。

他蹲下,取了一撮湿泥抹在自己的护臂上,又把两片枯叶摆成三角形,靠在骨牌旁边,像是风随意吹的样子。等脚步声远了,他才伸手拿走骨牌,把枯叶轻轻吹散——来过,也像没来过。

第二枚骨牌在一片浅浅的泥涡边。泥面有乱纹,是野猪人的蹄尖刨过,旁边插着一截断掉的骨矛。他没有踩上去,而是绕到侧风处,用刀背轻轻挑开泥面,把骨牌撩出——刀背不会留下锋刃那样的切痕。他在兽皮图上用木炭点了一点,标注“泥涡/近期经过/西→东”。

第三枚在近泉的石缝里。卡鲁克刚摸到骨牌,背脊就“嗖”地一紧——右下方灌木里传来“唰”的一声,紧接着是野猪人鼻腔“哼哧”的粗重气流。他没有抬头,也没有抽身,他先把骨牌退回原位,手掌往下一按,整个人顺势贴到岩面,像一块苔藓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,但他让呼吸去追随心跳,而不是让心跳追着呼吸跑。

野猪人的脚步在下方停了停,又往左移。他们在嗅。卡鲁克轻轻从腰间摸出一小包苦根粉,撒在脚边,他知道这味儿像潮湿腐叶,能把动物的好奇心引向更低处。他等了三次心跳,才极慢地把骨牌取走,往怀里一塞,贴岩横移了两步,手指抓住一小把杂草,泥土从指缝里挤出来。他的腿开始发麻,手臂发酸,可他不动。

巡哨远了。他没走近路返回,而是绕一条更长的回线,把自己在坡面留下的一处膝印用草叶扫平,再用脚尖轻轻点出两三处“风过的痕迹”——那是石鬃教他的小把戏:不要只抹掉,要留下“自然”的错觉。

他回到红云台地时,石鬃已经在火边等。卡鲁克把三枚骨牌放在兽皮上,又指着自己图上的三个注记一一说明。石鬃听完,只问了一句:“你在泉眼那边,为什么把骨牌放回去才贴岩?”

“因为我的手已经在石缝里了,抽回来会带动草尖。放回去,草还在原来的样子里。”卡鲁克答。

石鬃嗯了一声,从腰间取出一枚刻着“静步”纹样的骨片,递给他。“你今天走过了,不是躲过了。”

卡鲁克接过骨片。它冰凉、干净,边缘打磨得像月牙。他把骨片重新系到颈间,和上一枚“风纹骨片”并在一起,叮地相碰,发出极轻的脆响。

“下一步,”石鬃说,“学第一支箭的意义。”

他搭上弦,做了个示范动作,却没有松手。“第一支箭不一定是杀死的那一支,但必须是让事情朝你希望的方向走的那一支。可能是打断、可能是吓阻、也可能是讯号。你要学会在心里先把结果射出来,再让弓去追它。”

卡鲁克记下了。他想起了狞猫、泥涡、草铃,还有那三次让呼吸去追心跳的时刻。弓在手里沉稳,像个会倾听的朋友。

傍晚,雷霆崖的外台上响起集合的鼓点。远处尘烟里,一支来自杜隆塔尔的补给队爬上草道。最前头走着个年轻的兽人,背着战斧和圆盾,步子干净利落。他把水囊递给一位气喘的步卒,又顺手把绊在路中的麻绳拨开绑好。

卡鲁克把弓挪到背后,站在台阶边看。兽人抬头,视线正好撞上来。他笑了一下,朝卡鲁克举了举下巴,像是在问候又像是在较劲。

“我是格罗姆卡。”他用拳头轻轻敲胸甲,声音粗砺,“奥格瑞玛人。”

“卡鲁克·逐风。”卡鲁克也敲了敲胸口,“莫高雷。”

他们之间隔着风与鼓声,隔着不同的部族与同样的路。格罗姆卡把水囊抛给身后的人,又回头补了一句:“听说你们这儿的猎人,走在草里比猫还轻。”

卡鲁克想了想,回以一句不动声色的玩笑:“那得看猫今天吃没吃饱。”

两人都笑了。笑声短,却把各自的影子往对方那边拉近了一尺。

鼓声再起,格罗姆卡转身下台。卡鲁克目送他离去,直到那个背影融进队列,才把目光收回。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两枚骨片,风纹与静步的刻痕在夕阳里浅浅发亮。

石鬃走到他身旁:“你总会去远方的。等你的第一支箭准备好了。”

卡鲁克嗯了一声。他把弓重新上肩,手指在弓弦上轻轻一弹,那声音像远处草原初起的风。他知道,下一次,他要学的是在战场与树林之间,如何用第一支箭打开路——不是为了杀死某个敌人,而是为了让伙伴活下来、让局面朝正确的方向转动。

夜色落下,红云台地上的火光一簇簇亮起。卡鲁克把两枚骨片合在一起,握在掌心,掌心里的凉意让他的呼吸又稳了下来。

他还在莫高雷,但脚下的路,已经伸向更远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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